30.3.11

張震嶽《兩手空空》年輕的矛盾

張震嶽,總是能把矛盾融和得出神入化的樂人。搖滾的音樂用說話的方式來唱,型格旋律卻是配上溫柔的歌詞,粗獷的他也總是做著愛情裏的小男人角色 經過四年,自【OK】 一專輯及和縱貫線穿州過省的巡迴(還有他們的創作), 張雲嶽回來了,推出《兩手空空》EP,依然還是那年輕十足的小伙子。

在縱貫線裏,他一向是年輕代表─作用不只是出於市場考慮,以擴闊觀眾層,甚至在歌詞表達以至四人對話,也是作為年青聲音。記得在第二場的香港巡迴演唱會裏,他和老一輩的老滄桑歌曲裏,就唱了自己的作品《喝酒》來安慰這班大叔,形成青春有力的證明,而這份傻勁在回到個人單位時,依然鮮明。

〈OK 2010〉 與2007 年的〈OK〉 是完全不同的,只是歌名與他一向的作風一樣貫徹陽春直接。張震嶽在這張EP 裏雖然只有五首歌,但風格分配得很平均。〈OK 2010〉 就是他的喜劇細胞的代表,以考試比喻愛情,卻毫不刻板, 「做人就誠實很基本但是我看那女孩╱臉上油漆一層層╱男生也好不到哪裏去╱尿尿就是要滴出馬桶外」,絕不讓開過同樣玩笑的黃子華比下去(相信熱愛音樂的黃生更會為此而羡慕)。 主題曲〈兩手空空〉是撒野,埋怨得來卻是面對現實,用了upbeat 的電音處理效果,又成另一矛盾之作─節拍音樂卻是配最頹廢的歌詞。接著三首歌調子轉慢:〈我想要的感覺〉充滿個人無力獨白,最後化為大合唱;〈有一天〉更慢更靜,樂器愈來愈少,講身處兩方兩面的戀人(絕對是現代戀愛形式的貼切配樂,可為新海誠的短篇動畫《星之聲》的專題曲--相隔8.7 光年的戀人如何用短訊維繫),是張震嶽的拿手情深之作;〈Blues〉 是張震嶽一向鍾情、偶爾嘗試的淡淡藍調風格。他就在演唱場合中試過演繹自己作版的藍調版(例如〈再見〉),〈Blues〉 則用力一點,音樂上不是慣常的他,但歌詞依然是那頑皮的男生, 「脆弱的靈魂╱我們是人學不乖的人」。我們期待他更圓滿的專輯,今年內也會推出。

29.3.11

轉: 詞話詩說:囍宴樂隊

http://paper.wenweipo.com/2011/03/29/OT1103290009.htm
梁偉詩 文匯報 29/03/2011  

RubberBand在2011年1月1日,商業電台的叱咤樂壇流行榜頒獎台上大豐收,獲得樂隊獎項並憑〈Simple Love Song〉奪「至尊歌曲」大獎。RubberBand在台上不忘感激為他們填詞的女詞人呂甜(Tim Lui),認為她才是「全男班」樂隊的靈魂人物。與RubberBand一同於2008年出道的呂甜,是香港詞壇中的「稀有動物」──樂隊女詞人。林綸詩在〈○九年度歌詞廿一世紀詞人〉一文中,曾謂呂甜的詞往往在悲劇中滲有簡單的快樂,有著一種「灰中帶光」的人生觀。

的確如此,硬朗中觸覺細緻的呂甜,不但激發RubberBand溫柔爽朗並置的男子樂隊風格,同時亦為「女詞人」的隊伍加入多元詞風。2008年9月,RubberBand發表第一張大碟《Apollo 18》,呂甜包辦了大部分填詞工作,作品包括〈零度聖誕〉、〈小涼伴〉、〈一早地下鐵〉、〈遊車河〉、〈夜不眠〉、〈潛〉、〈Secret〉、〈Tears〉。其中〈小涼伴〉書寫了探索溫室效應全球暖化的獨特題材。2009年,呂甜與6號填詞的〈天台飛人〉,更由一個人跳樓輕生的場面和跳樓的種種原因談起,並寫出如何努力生存下去的共勉之歌。

2010年《Connected》大碟的〈Simple Love Song〉平白如話,相對來說,我倒以為同一大碟的〈囍宴樂隊〉才是呂甜的「本色之作」,當中描繪了婚宴的種種排場,也思考了婚姻的本質。〈囍宴樂隊〉可謂是繼林海峰〈經典〉後,另一首反思「婚宴」的歌曲── 「場地侍應生努力打掃 鮮花佈置傳來幸福味道 純熟地奏木結他 拆下鼓套 剛綵排完嘉賓也趕到 新婚的 臉帶笑 擁緊了 邊訴說著各樣美的夢 台上吻父母 台下醉酒失控 伴奏的畫面有過無數種 我早都懂 每一次合上眼 放聲唱著的歌 讓氣氛美滿浪漫到想起你我 送花數萬千朵 發光鑽石一顆 誰或花得起高級貨 能貧賤共享麼」

呂甜善於用正面寫負面。〈囍宴樂隊〉藉在婚宴演出的樂隊之眼,冷眼旁觀了婚宴的細節、乏味慣例和種種怪現狀,包括雅緻場地、悠揚樂韻、新人致辭、親吻父母、播放片段、賓客醉酒失控等等都照顧周到。可是呂甜的思考更深刻,從看盡千帆的囍宴樂隊眼中,由於唱過了無數囍宴,反而撥開迷霧,想到「誰或花得起高級貨 能貧賤共享麼」的核心問題。令人不禁想起,世上最轟動的婚禮,莫過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全球衛星轉播英國查理斯王子和戴安娜王妃的童話婚禮,然而,王子和公主的結局大家都再清楚不過。那麼,〈囍宴樂隊〉的暗示其實相當合理,新人們要的究竟是一場婚宴抑或一段婚姻?  「有天我合上眼 放聲唱著這歌 讓我請每個在坐見證祝福你我 有星宿萬千顆 哪需放著煙火 常夢想海邊某個夜 等一刻聽你說願屬我 唱過幾多的晚上 見證幾多愛分享 逐日聲嘶都儲起 成就你我所想 每一次合上眼 放聲唱著的歌 讓氣氛美滿浪漫到想起你我 送花數萬千朵 發光鑽石一顆 誰或花得起高級貨 能貧賤共享麼……」

〈囍宴樂隊〉從冷眼看世情歸結到自身的感情世界,尖刻又不失有趣。呂甜寫〈囍宴樂隊〉的聰明之處,恰恰在於找到了最佳角度談論婚宴怪現狀。試想職業性婚退樂隊,究竟會對世俗婚宴有哪種程度的審美疲勞。在不斷重複、流水作業的職業的生涯中,麻木之餘會否也暗羨別人得到「幸福」?〈囍宴樂隊〉最後回到囍宴樂隊隊員渴望與愛侶長相廝守的心意,溫暖窩心。因此,〈囍宴樂隊〉還是延續呂甜的詞風──「灰中有光」。 在香港流行歌詞史上,八十年的香港樂隊潮流,曾經造就了林夕、劉卓輝、陳少琪、周耀輝等重量級詞人。時至今日,出身於八十年代的樂隊詞人依然綻放光芒。近年,香港樂隊似有復興重來之勢,詞人作為樂隊的靈魂,自然成為受注目的對象。在眾多新樂隊新詞人中,呂甜挾「樂隊女詞人」的罕有位置,為剛陽味濃重的RubberBand帶來輕靈清爽的氣息,又不忘思考社會種種,成就了「剛柔並濟」的獨特男子樂隊風格,也為「女詞人」帶來更多可能性。

〈囍宴樂隊〉
作曲:藝琛@RubberBand
填詞:Tim Lui
主唱: RubberBand

場地侍應生努力打掃
鮮花佈置傳來幸福味道
純熟地奏木結他 拆下鼓套
剛綵排完嘉賓也趕到
新婚的 臉帶笑 擁緊了
邊訴說著各樣美的夢
台上吻父母 台下醉酒失控
伴奏的畫面有過無數種 我早都懂
每一次合上眼 放聲唱著的歌
讓氣氛美滿浪漫到想起你我
送花數萬千朵 發光鑽石一顆
誰或花得起高級貨 能貧賤共享麼
有天我合上眼 放聲唱著的歌
讓我請每個在坐見證祝福你我
有星數萬千顆 哪需放著煙火
常夢想海邊某個夜 等一刻聽你說願屬我
誰還未照相 吃甚麼菜
相識這片段能看到未來
看從外地到訪貴賓 繼續發呆
聽不明但歌聲帶出愛
每一次合上眼 放聲唱著的歌
讓氣氛美滿浪漫到想起你我
送花數萬千朵 發光鑽石一顆
誰或花得起高級貨 能貧賤共享麼
有天我合上眼 放聲唱著這歌
讓我請每個在坐見證祝福你我
有星宿萬千顆 哪需放著煙火
常夢想海邊某個夜 等一刻聽你說願屬我
唱過幾多的晚上 見證幾多愛分享
逐日聲嘶都儲起 成就你我所想

2.3.11

麥浚龍 作為音樂實驗

實驗的假設是,有資源,無壓力,是否好音樂的泉源? 打從〈雌雄同體〉起,麥浚龍在好壞參半的評價中實驗著。歌、詞、設計、MV,無一不是精英操刀。由歌曲至大小碟,再至作為歌手角色的主題,《無念》一碟正是麥浚龍實驗的另一個「驚蟄」。
不好看其實比有財勢大罪。只要把麥浚龍和陳冠希相比就一清二楚。二人一樣出身富裕,有音樂理想,有潮流品牌,但從頭到尾,大家對二人的焦點都不一樣。

在香港,大家對「明星」的看法是,先生,請照照鏡。
沒有明星料子(即靚仔),有什麼搭夠? 看不起廣東歌的人,常執著一條大罪—大部分歌手都不是自己作曲的,創作與演繹理念割裂,不聽也罷。這是偏激,卻提供一個有趣的角度。放諸麥浚龍身上,是若他請來最好的創作人,自己做好本分,能否得到普遍認同?要怎樣的歌手才配得起某程度的歌曲? 這是他作為歌手最具意義的實驗。就如他一擲千金地在HMV 買碟,能否也買來音樂素養一樣。答案呼之欲出,因為我們身為樂迷,品味何不也是從「買」得來的?流行文化,就是透過金錢交易支持的事情。

實驗1:Canto-pop X Cult
事實上,無論大家眼紅還是欣賞,我們也不得不承認,香港樂壇愈來愈需要他。作為實驗載體,他的存在更顯得其餘地方的窘迫、市場的狹隘。你敢說,陳奕迅會不羡慕他嗎?
今年1 月,麥浚龍的《無念》搶閘出世。這張EP 歌詞和態度依舊出眾,但更重要是音樂的的確確更上一層樓。壓尾曲〈無念〉找來人山人海的蔡德才,更讓人聽出近似黃耀明的味道。此也歸功於作曲人陳珊妮的神來之筆,把麥浚龍推向另一境界。那像不屬於華語樂壇的旋律和編曲,對香港而言更像太空音樂。

若那偏鋒的電音,加上禪味的唱腔,合成為宇宙新音樂的話,那太空就是所謂的天國或者化境了。先不談歌詞,只去說音樂的話,追溯到初期的麥浚龍,雖說標榜學過唱歌跳舞,但作品不是舞曲還要是k 情歌,平平穩穩只是偶有佳作。試了三隻碟,2005 年的Otherside開始有意識要走有特色的路,〈雌雄同體〉叫好叫座,說回頭那種沉厚的聲音,甚有陳珊妮的影子。
開始不用流行樂, 注入的是trip pop、爵士、ballad,又或是無以名狀的類型,旋律穩陣,編曲大膽,是麥浚龍歌曲的感覺。另外,就是和聲或合唱的應用,低沉卻重疊的人聲教人毛骨悚然,這當然亦來自其闊綽的邀請-不限製作人士,還有幕前獻唱的軟硬(林民龍)、林海峰(成魔之路)、何韻詩(第三身)、倫永亮(寫得太多) 等等(還有今次Jerald 也來和唱的〈彳亍〉),尤其是男聲二三重唱,豐富了整體音樂感。

近年麥浚龍更多時候放在拍戲,《復仇者之死》盡顯其cult 感,與他潮流及音樂的形象一脈相承。其中mv 及封套設計一向也有邪典味,這條路他是要更貫徹地走下去。
實驗2:主題歌手
現在一聽Juno,都離不開他的暗黑感。之前說他近乎黃耀明的感覺,除了是音樂突破的代形容詞,也是來自其對黑暗面及曖昧性的繼承。當黃耀明逐漸撇脫末世感覺,轉為多元關懷,麥浚龍則把自己定位為貫徹陰暗主題的歌手。無論是成魔還是成仙,他反覆誦唱的是對陰暗及化境的追逐,摸索著人生價值的緩衝地帶。

曖昧性由〈雌雄同體〉開始, 三年後處心積慮推出《Chapel Of Dawn》 專輯,把陰陽二元雙角色放大來玩。之後無論是型格情歌較重的《Words of Silence》,還是比喻意象密集的《Why》,出世俗世對立的《天生地夢》,至前世今世連貫性極強的《無念》,不知是麥浚龍自己,還是大家要集體把主題套在他身上,看來是輪迴多少張專輯也不會再改變的事情。

實驗3:詞人的實驗室
把麥浚龍塑造成如此鮮明的,除了是暗流般的編曲、聲線外,最明顯的功勞當然是詞人。而看麥浚龍把正邪玩味的Chapel of Dawn全碟交予黃偉文,以《天生地夢》的內頁大大兩個名字向林夕和周耀輝致敬,足知麥浚龍也明白自己的血路是何人殺出來。

坊間常說這三大香港詞人對麥浚龍太好,或曰為他寫太有墨水,但換過角度看,麥浚龍何不是三人的實驗遊樂園? 《Chapel of Dawn》 肯定寫得黃偉文自己也拍手叫絕,頑皮手法寫正邪,任他遊走於九首;另外,林夕走火入魔地寫放低執著,亦是何人也受不到的曖昧。

這方面,周耀輝更是明顯。他把對漢字的玩味盡地一鋪,每次必試在麥氏專輯,《Words of Silence》 的〈也〉、Why 的〈歪〉、《無念》的〈也〉,將中文字詞配對(把也放在不同詞語的前後)、戲耍食音(why、歪、乖……)、拆卸重建(彳亍,音「斥速」,卻解慢行),毫無保留在麥浚龍身上反覆試驗。

也就是大家有了御用實驗場地,令他們愈玩愈火。有時候當然過火。不說歌詞難明難背,就說重複,不同人都會有重複的傾向,重複其他麥浚龍作品,以至重複自己為他填的作品都有,以問題句式或詞彙(超生、靈魂、病態、熄燈……)重覆,以金剛圈把他和抽離「無」身份的角色與麥死綁。

詞人亦自知是把價值觀喃喃誦予聽者,超脫抽離卻洗濯人腦。然而,這一切卻合乎實驗精神,測試著樂迷的底線。不過對這一團隊來說,最大的挑戰不在於樂迷的接受能力,而是反複的主題能否繼續鑽下去?畢竟麥浚龍也是人,唱過滿天神佛,做過魔鬼怪物,去過樂土,浸過塵世,還是有極限,出世入世後,奇人還可走到何處,是樂迷下一步最關心及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