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一年一度又於5月份空降香港。台上依舊青春親切,台下如常熱情光藍。其實五月天的演唱會很有宗教色彩——那當然是藍色。今年如以往一樣,歌迷由頭唱到尾,沒有一首休息過,難聽到阿信獨唱,是我一點點的遺憾。阿信在聖祭台上,還是有叫大家拖手,還是有叫大家拿電話出來做閃亮星星,但歌迷們都不願放開他們的藍色螢光棒。這樣的膜拜和忠誠,幾乎是獨一無二的。
阿信和五月天所栽種的種子,在歌迷心中牢不可移。從五迷如何熟背歌詞,而且字字深情鏗鏘,我們可以知道,五月天最厲害的,是對城市人宿命的描述和態度所引起的共鳴,此所以我說他們是宗教式的。
自己就是夢想的敵人Mayday教條不是說道,而是以人人必會遇到的命運為主題,那幾乎能擊中任何一個人的心坎:由成長的代價、愛情的傷口、磨蝕的心靈,到獨立的自主、永恒的青春、後悔的洗滌,還有近年愈見明顯的自我肯定、重新開始、尋回主權。他們每年的medley都可以不同,但亦不難組合,因為主題核心都一樣。
十多年來,不難看到阿信所填的都是同一個態度,隨手拈來DNA可以是《人生海海》的延展(奪回自主權),《離開地球表面》是《瘋狂世界》的後篇(逃離煩擾通規俗條),而阿信每次新寫,都加一點點變奏,這並非用詞和包裝上,而是態度上會有點發展,認命、應對、希望、轉化,十多年來是進行式的一直靜靜滲進歌詞。例如近年會加上多一點怯懦,反映出後青春遇到的制約(今次演唱會播DNA錄像時,有一句「自己就是夢想的敵人」,就是這種走多一步的深思)。
青春和後青春今次演唱會,阿信問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他說知道近兩年才有人喜歡五月天,叫他們不要害羞請舉手,然後打趣說讓大家一同嘲笑╱歡迎他們。他自己口講亦心知,這班人是「上了年紀」。作為五月天的主填詞人,他不僅明白人生的遊戲規則,更重要是明白引起共鳴的規則,把前者應用到後者。在這個城市人宿命的主題裏,他不斷演化,卻從不離開城市通病、普遍情感的範圍。
這樣五月天的火箭不單可以一直載夢想的烈士,而且還不斷令人加入。
每次近距離的面向五月天、一個場館內的同步吶喊,熱血沸騰到頂時,時光像會在剎那間停低,然後可以看到身邊的人,如何忘我,如何投入,如何拖手大合唱,彷彿不知道時間已經靜止了。
大家為他們這麼瘋狂,不單是為那鼓勵你不斷向上的勵志歌詞,更到肉是那道出對失去的傷痛、對成長的無奈、對社會的迷惘,像《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一歌道破百樣後青春的悵然。
距離的美五月天是在最適合的距離,那是他們的成功之道。一當然是地理上的距離——他們從不紮根香港,但也從不忘記香港。
其實不太懂國語的香港,是他們的一個是家不是家的home sweet home,卻令香港樂迷更珍惜他們,久不久還可以買張機票去朝聖。
但更有趣是青春概念上的距離——對很多喜歡他們十年以上的,他們是青春的印證,但對更多人來說,到投身社會才被他們「啟蒙」的,必愛得更熱烈,因為他們唱的是《後青春期的詩》(2008年專輯,後來更成為九把刀小說的靈感)。那種永遠和青春有距離,但又不斷把它重提、回憶、反芻,正中每一位其實早已失去青春的人的共鳴。
放諸香港,為何「後青春」是重點,或引用五迷用語:是穿透靈魂?中學去情感消費這種音樂,是因為五月天為他們填上青春的顏色。
但是,對早已長大成人的後青春一族來說,脫離校園後才愛上五月天,是因為五月天能為他們唱出後青春的無奈,夢想的追尋是理想一籌莫展的變奏,任性的保留是對社會僅可以的控訴。而且可憐的香港人,大都是脫離那恐怖的考試生涯,才能回顧夢想,才有閒暇去想清楚。
五月天是個神話,在台灣是,在香港更甚。每年他們來香港,都是像聖祭一樣,而且必定爆滿。無論在台灣他們是不是被其他樂隊蓋過風頭,也無損他們在此的地位。
歌迷的年紀跨世代(也可能後青春的人其實才能更深切體會歌詞所言的無奈、希望和擊破)。他們以台式深情,再加上節奏拍子、青春夢想、打破孤獨,更重要是五月天命題裏那種積極的看透,卻同時有理想的肯定。歌加詞的力量,像味精一樣,一聽即擊中感蕾 (亦此所以有人說他們並非搖滾,而是普普流行曲,但這都是題外話了),令人一聽振奮,二聽難忘,永遠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