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17

八十後 作為達明一代

 

新推出的《達明一代》全套除了有新鮮錄起的達明一派歌曲翻唱,還有一九九六年的《天花亂聚我們都唱達明一派》。達明三十一周年,把這相距二十年但同類型的企劃放在一起,更感到達明對年輕人及年輕音樂人之重量。

我和達明一派,同生在1984。對我這一輩,他們一直亦遠亦近,一出道已和當時主流流行樂隊音樂不同,再加非情歌類的社會主題,當中有不少篇幅更是描述年輕一代,令形象添加冷眼旁觀的感覺。但這和他們「介入社會」並無矛盾,而為同志或政治在音樂以外發聲之前,二人一個重要的社會運動就是為樂迷介紹音樂後輩。這是劉以達及黃耀明就算分道揚鑣後,仍相當堅持的,簡直為樂迷開了一個通往不同之大門。

九十年代時互聯網還未普及,《天花亂聚》給了一個珍貴的表演台,吸引到主流及非正式出道的一群玩達明舊歌,有Black Box、Black & Blue,當中很多人成為屹立多年的幕後音樂人,而同時也有關淑怡及草蜢,給大家看到其另類但出色的一面。五年後,音樂雜誌MCB所策劃的《達明一派上路十五周年音樂會》(2001),更可看到音樂新秀翻唱達明歌曲,雖然沒有灌錄成碟,但在高山劇場看着Mazer穿睡衣玩電音的畫面,很多樂迷還記憶猶新。當時大家開始用互聯網談音樂,我在那個騷第一次見了幾個網友真人。其後MCB沒有了,大家在網絡上延續了音樂共同體,也算踏入了不分樂評和樂迷的年代。那是人人議政的雛形。

因為黃耀明才追溯到達明年代

我還記得當時MCB創辦人袁智聰說,是因為不知道達明十五周年沒有什麼活動,便找來新一代音樂人翻玩達明歌曲,除了作為紀念,也象徵了本地音樂人視達明音樂為養分。今年三十一周年雖然算有活動,但面對沒有大品牌肯贊助達明演唱會,我不禁想起十五周年的當年,社會對達明一派總有不同程度的冷漠,諷刺的是,那也是社會對極度社會性的他們的一種回應。

我這一代,達明出道時,還在聽嬰兒搖籃曲,後來是因為喜歡黃耀明才追溯到達明年代。於我,達明是過去,黃耀明是當下,他們用音樂去成就的我,就是未來了。二○○四年他們重組(為人民服務演唱會)是我第一次聽黃耀明和劉以達一起表演,重現二十多年前的光景。在其中一場,黃耀明唱Kiss me Goodbye 時忍不住哭了,那一刻大家都明白這不是情歌,更像他對自己一個時期的懷緬──「有緣沒有分,都珍貴,有過一刻,跟你同行」。那年,作為大學生剛經歷了第一個大規模遊行,亦將步入社會,達明的重組讓我深感時間的重力。

八十年代青年風

不屬於那個時代的「達明一代」,從《溜冰滾族》及《馬路天使》理解到八十年代的青年風,及那個時代的美麗與哀愁;從《十個救火的少年》及《今天應該很高興》,體會到祖國年輕人對六四的痛,以及香港年輕人對移民的無奈;從四個版本的《排名不分先後左右忠奸》(1990、2004、2012、2017),見證到香港的構成及其於大時代的改變。而今天,在這樣的育成下,這班「達明一代」找到自己在社會的位置,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過往在聽達明時想像未來的那個自己。看身邊這班一起聽達明的八十後網友,沒有當了港豬,或許變了左膠,都在預計之內成為關心社會的人。

「為人民服務」

聽達明一代這個二○一七年的企劃,與當年聽一九九六年的《天花亂聚》很不同,帶着聽達明而得來的批判之耳朵,我不禁「黃毛小子」上身,想葉德嫻、MC仁難得的合作淪為此是否因為他們老了?也會「老屎忽」上身,對觸執毛一舖清唱愛之深、責之切──何解唱功跟不上音樂的力度?但也很符合八十後的偏好,對My Little Airport過分冷靜地唱《你望我望》響起共鳴,也對At17重組的第一首曲《迷戀》而興奮,最激動是對Sensi Lion用維園阿伯聲音及Dub Reggae風格去唱《溜冰滾族》而笑翻天(他們還把自己的名字加進歌詞呢!)。

作為一個三十出頭的達明一代,我已比歌中的少年們都老了。達明三十一周年,我想像新一代會否如二十年前的我,因為新樂隊而多聽達明,或者因為達明而多聽新樂隊。達明孕育的、延後欣賞達明的八十後,在社會開始發揮自己的影響力,於當權者及當代年輕人之間磨合。三十一年快速的轉變,後遺及成果都在這兩年爆發至極端,互聯網普及、人人被賦權、大狂人崛起、一切被量化,但達明在這「me me me 」(我我我)的洪流中、在自己的周年紀念,仍有着呈現「他人」的堅持,由唱着《我們就是這樣長大的》(1988年新曲加精選),重組時不忘「為人民服務」(2004),到繼續數着「排名不分先後左右忠奸」至今,達明一派無間斷地唱着《你你我我》(1988年歌曲)。在這大時代中,作為達明一代,這是最值得引以為傲、為鑑。

No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