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17
林敏驄作為「林敏驄」
Ming Pao Daily News D04 | 副刊/世紀 | 世紀.Live | By 林綸詩 2017-06-15
林敏驄曾在自我介紹寫上: 「林敏驄╱職業:林敏驄助手」。林敏驄作為一個品牌,是歌手、演員、填詞人、音樂人、主持人,不分先後。二十二歲出道,不久已填出大熱流行曲,且還是當時唯一的全職填詞人,他說要當自己是一間公司。但也是近年加上社交平台及廣告商垂青,他作為一個全方位藝人的形象,才日漸成熟。
他語出驚人,驕傲得過分,但回頭看來卻不得不承認他是先鋒。「網絡潮語刀系禾(都係我)發明」,他的facebook page上充滿外星文,但當下更印證他的無厘頭、食字、廣東俚語影響深遠。他一直樂於瘋癲,但難保二十年後,大家才明白他意圖為何──最新的作品展演唱會也可能如此,當人人以為他曬冷大牌歌手為其撐場,他真正想做是自己唱回所有大熱作品,逼大家重新看見他作為一個歌手。至於其他身分,他早已名副其實。
臨近回歸,四周充斥着過火的笑聲,人人背着《食神》的對白;另一派則以電視節目《超級無敵獎門人》裏林敏驄的《蘇格蘭場》繞口令回敬。那時最令香港人驕傲是流行音樂,還有無厘頭文化,周星馳紅遍世界, 「他不是黐線,他是住在精神病院的世外高人」(《回魂夜》1995)為金句。另一句同類句子,我在二十多年後的今天聽過,《林敏驄腦交戰作品展演唱會》宣傳訪問裏林敏驄說: 「什麼是無厘頭?其實就是神來之筆。」香港出現過的天外飛仙不多,林敏驄在流行文化,包括音樂和無厘頭上,成了舉足輕重的人物。
而林敏驄的雙刃刀另一邊是填詞人,若早點有社交平台,他大概已成為KOL(Key Opinion Leader),或許和Wyman 有一樣多的微博粉絲,和林夕一樣有專欄。但以那個年代,他只能和姐姐林敏怡一起上《號外》,拍幾輯比現實中的他更帥的相,做做訪問。作為一個笑匠,他平步青雲,但作為一個文字文化人,他的生涯斷了幾節。
千禧之後,每一位藝人有了網絡世界,霎時都變成了自主個體。林敏驄趁機放大自選焦點——重新把自己音樂和文字的一面帶上舞台。2003年和姐姐林敏怡開了三場《友情真經典林敏怡林敏驄作品演唱會》,2009年曾自己全扛上,在九展舉辦兩場《林敏驄好歌•好友演唱會》,我才在那時看到他唱live的一面,而今次的作品展,他自己玩音樂的部分更多,彈結他彈電子琴,邊彈邊唱。
在這幾場的音樂會裏,讓人看見文字和音樂上才情橫溢的他。很多人投訴他找的原唱者愈來愈少,自己唱的部分也愈來愈多(始終比起大紅的歌手音色,他的非標準唱法不是人人喜歡),但換個角度去看,他不也是向這香港音樂制度的控訴——作為作曲作詞人,他最紅的歌曲都是給人家的歌曲,似都不屬於他了。香港的音樂生態是「三權分立」,詞、曲、歌者往往是不同的人,是頗割裂的創作及演繹過程。這次演唱會其他人的比重減少,而更重要是幾首大紅的歌如《霧之戀》、《當我想起你》、《忘不了你》、《幻影》都要自己演唱,成了拿回主權的姿態,加上他笑言「譚詠麟不能來,但誰也唱到他的歌」,更顯得似奪權宣言。他要提醒觀眾,他是一個創作歌手。
音樂會的包裝當然不行,錄像奇怪,美術指導也甚老土,最嚴重是歌曲編排有點胡來,沒有主題可言。但在看着一首又一首他的詞作迎面而來,而又無分次序排名,不得不綜合到他的填詞玉律——選詞簡單,概念和意境也直接,用上大量疊字及重複的詞語,容易被記住。這就是如他所言的:一首歌只要有一句好,就足夠。而且他的音樂感很好,在用粵詞時,即使不用押韻也能填得非常悅耳。這在他姐姐林敏怡的曲裏也可以看出二人的音樂感超凡。
這次的演唱會毫無章法,看似混亂,一如他說話的文路,但作為他把自己再推上一層的個人騷,還是有其意義。至少當大家問為何這麼瘋癲的一個人,能寫出如此動人的歌詞,大家會想起他感情豐富的一面——對着蔡一傑,他竟然哭得說不出話來,為蔡一智在綵排時受傷而流淚,這可能是最難看見的林敏驄,多麼真實。
27.10.16
卜戴倫―――作者不死

7.6.16
〈羅生門〉的前後左右
其實這個麥浚龍系列以故事性取勝,有前因後果,同期還有兩個外傳〈瑕疵〉及〈雷克雅未克〉,卻只有〈羅生門〉跑出,反而〈瑕〉、〈雷〉更符合麥浚龍獨特風格,水準亦較高,卻沒有洗板風潮,只是叨了《羅》的光,又一證通俗不只是詞,還要旋律編曲也要普及,才能生共鳴。
是非當人情 流言當故事—記2015年網絡文章所建構的樂壇世界
這篇文章的內容主要從陳奕迅的角度出發,楊千嬅的部份猜測性較高,完全顯出陳奕迅深情一面。同樣這年,楊千嬅壓尾之作《剛剛好》,由陳奕迅作曲,歌詞畫公仔畫出腸。林夕作為楊千嬅的閏密兼代言人,交出「剛好彼此得不到/各有各要跳的舞/你我以前最稀罕那角色畢竟/已做到」的歌詞,這是楊千嬅對這段關係的補充嗎? 楊在訪問中說過讀過那篇文,覺得和陳的關係是「剛剛好」。於是這歌被正名,如像黃翠如對高登潮文《我諗每個男人心裡面都有一個黃翠如》的面書回應,楊千嬅假林夕之手,假唱歌之名,給了一個交代。再看稍後發佈的音樂錄像,陳奕迅林夕客串,林夕如何看也是以代言天使身份出現,可能是不想丁子高太生氣?這MV 片末打出:「在錯的日子 錯的時間 錯的地方 遇上對的人」,比歌詞說得盡情痛快。
大家一直對這華星二寶很多幻想,網上可見到不少fan-made videos是用二人的合唱歌及合照砌成,二人除了是很多人眼中的理想一對,也盛載著華星年代的回憶。(陳和楊過去的合作還有永遠經典的唯一合唱歌《其實我記得》及陳奕迅協助和音的《數你》。) 這些一向是由樂迷出發的幻想,今天也被歌手納進自己的歌星文本(包括形象、作品),繼而建構自己的形象。以香港這傳統的社會來說,楊竟拿非正式愛情來作為銷售主題。這種樂迷的半幻想半流言故事入正室當起一曲主題。「港女」代言人楊千嬅一向賣自身故事,但一直非常「政治及社會正確」,連《無人之境》一類也極少。愛要正途,不偏不倚,拍拖結婚生仔。可是,要一直貼近自己現實的故事及態度,年復年變成虛耗,再沒正常愛情故事可賣,終於越界,出動半真半假的情節──誰也知道「剛剛好」只是騙彼此的美言,現實裡沒成事,找個另一名字去延續。
在愛情主題逐漸乾固的後中年裡,歌手的形象被外在的一切反建構。
這一類「揭秘x創作」式的網絡文章不少,第二主角林夕亦有過一篇傳閱度甚廣的《林夕和黄耀明的故事》,除了一些公眾場合中的實況滙報,最有趣味當然是扣上與其作品的關係──分析歌詞裡多少是說著他的暗戀對象黃耀明。「你掌心的痣,我總記得在哪裡」(《至少還有你》-林憶蓮)、「黃是你的姓/紅是你愛的 就當做知識」(《忘》-何韻詩)、「 然後失掉這姓黃伴侶/紅著臉背著黃燈淺睡」(《藍與黑》-楊千嬅)。
普遍讀者反應是好浪漫,或好胡扯。亦真亦假之中,黃耀明竟於2015年一天,用自己的面書賬戶轉載了這篇文章──以自己的身份去轉載,可以說是作為「賞析歌詞」之用,也可以嚇倒樂迷,這是你宣佈這一切是真實的證明嗎…… 歌手在網絡世界揭去面具,赤裸示人,是發生了十多年的事。其與樂迷的互動早已改變了流行文化的規則,到今天,樂迷逆向影響歌手,如fan fiction與原著看齊。這天,歌手可能在想的是,要多徹底地為事業販賣自己的真實或虛構故事,方能為自己延續藝人事業。樂迷動動手在網絡上弄些什麼,一天發現自己也能成為偶像的創作團隊。我們從文學的角度,閱讀細味香港的粵語流行曲歌詞,其中一個重要要因是,這些歌詞正好滿足的心態:「反客為主」不就是文學吸引我們的地方嗎?
14.8.15
短評周博賢及MUSZE《辛酸》
周博賢寫政治或社會議題歌曲,一向是直白路線,就是偶有比喻也著重簡單易明,有別於上一代詞人會用隱悔或詩意的方式書寫。反而他還未踏上這條鮮明路線時,愛情作品如《粵語殘片》就相當有韻味和意境。MUSZE和《辛酸》有繼承這樣的好意圖和使命感,同時也繼承了較直白的手法,可惜當小清新配上寫實,得到一幅幅是尋常城市人的辛酸,若沒有MV,差點看不到需要點題的基層工人。這樣的曲風該如何突顯工人的辛酸,是值得再花點心思旳。
這年代,好的意圖很多,但好的作品卻越來越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評論見於: 【專訪】周博賢:我不知如何創作下去)
17.10.11
非典型词集
《雷词》... 梁柏坚 著
香港天行者出版公司...2011年7月版
● 林纶诗(媒体人,香港)
歌词,本身就是非典型文类,就是当代新词,总觉得它们太被忽略,明明街知巷闻的,又或牵动人生的,都只如过客般掠过,是为文学及文化研究中的遗珠。我一向认为歌词研究实在可以走得更远,那些琅琅上口的丶铭记于心的,真的值得去反覆讨论。
“粤词”近年在香港掀起小小风云,得以名正言顺让人细味,始作俑者仍然是靠歌带挚——环球唱片率先为词人林振强等已逝者辑起作品,推出音乐合辑,引发市场上的振奋,继歌手之後,词人能在庞大的音乐产业中独当一面。接着连带之後一辈的词作人,2006年开始一个接一个推出作品结集,还加以自我剖析或邀人眉批,排名不分先後左右忠奸:林夕丶林敏聪丶周耀辉丶潘源良丶黄伟文,歌曲以外赋以文字,为歌词加入更多背景及诠释。当中林夕及周耀辉更乘势推出多本散文集,为他们的片断絮语换个平台发表。
除了这一波词集潮流,一向做学术式的学词研究者朱耀伟丶梁伟诗及黄志华,都在近几年推出著作,亦访亦谈新旧词人及作品,今年朱教授及梁博士更承接1998年的《香港流行歌词研究:七拾年代中期至九拾年代中期》,今年推出《後九七香港粤语流行歌词研究》,加上去年的与黄志华合著的《词家有道——香港十六词人访谈录》,词界更显热闹。
不过无论自我表析以至他人解读,范围都难以达至宏观境界,一人作品自然是冰山一角,属个人回顾;众人分析的话,黄志华偏向传统方法,无论是分析或选作,都依从旧式框架如文法丶典故去诠释,少与歌曲背景时空并尽,工整但限制了词评;而朱教授与梁博士则偏以采集丶归类的现象分析去总括歌词,而且评价不够,有赞少弹,挑好弃坏,更像以社会学方法去代替文学评论,过程自然有所缺失。
当然,这种词析在记录及梳理词史中自有价值,只是难以呈现全貌或观点强的作者论分析。不过,若循这个方向要求的话,词人梁柏坚的新作《雷词》在针对现象归纳及资料增补上,就做到富过人之处。
梁柏坚是70後词人,除了林若宁曾在《林夕字传》中眉批夕爷作品,或者小克出漫畵时插科打诨改编歌词外,他是近年唯一一个在位词人,出书谈他人的词。梁柏坚在微博一曏鬼马多变,令其一炮而红的也不是正统作品,而是改编陈奕迅《富士山下》的《富士康下》:“人肉像企业物流/穷人为生活断头/谁人求秒杀到富士康即有/何不把悲哀感觉假设是来自你虚构/你想跳楼请跳一切都照旧”,足见他粤语改编词的乾净利落。
不过,梁柏坚在此书中是不谈自己,只谈“风月”,由自己的成长到进入词坛後遇上关于歌词的光怪陆离,都一一记录。第一部份“词尊”是描述对林振强丶郑国江丶林敏聪等的粉丝心得,如提郑国江为警匪剧及动畵填的主题曲,足以振奋人心至人人要投考警察。今天他以词人技巧再去看这些“警察”作品,更明了黄沾所言写词是“一剑要入魂,一插要入心”。
这个篇章里他亦不忘透露写词的行规以至幕後花絮,令乐迷一窥词人的私密写作世界。他加插与前辈何秀萍的访谈,谈起“避用词”,即每个词人竭力避开的用字用词——他们列出“何解”丶“窝心”丶“爱火”等等。他在後篇亦有正视自己对“爱火”的死穴,整理出一堆含有“爱火”成份的歌词,爱与恨衕列出来——当中亦有例外,他最欣赏只有张国荣的《爱火》,而此词竟也是出自张国荣手笔。大概唱和写也一样,张国荣也是能贯彻地化老土为风格的少数。
无论是作为词人还是乐迷,梁柏坚的归纳不单呈现歌词本身,还涉及对歌词文本背景的互涉,而描绘与创作环境的相关,一直伸延至现实新闻。本书另一紧扣社会之处是辑录了不少另类作品:地下Rapper创作的“新闻词”《屋村女》描述香港问题少女,比新闻头条更深入全面;还有MastaMic一年一度的新闻总结,《10 HK Rap Up》(亦有08及09年版),尤如香港新闻年报。相信梁柏坚是希望指出不分主流红黑,只要贴近现实,就算佳作,绝不该被忘。
这种力擒漏网之鱼的表现,看得出梁柏坚如斯爱词。书中他还辑选了几个分类的歌词,读来犹如香港通识:写的士司机的丶写街边区份的丶写科幻新纪元的丶写末日2013的……绝对是香港文化面面观,涵盖地理丶社会丶科学,甚至宗教,全成富条理的教材。我就最喜欢电影课“周星词”——这一篇足足收录了41首出现过在周星驰电影的歌曲,由星爷及演员唱出。呈现全首丶词词不漏,他还专业地作词人技术微批,就如《Only You》:“Only you 莫怪师父暗沉/戴番个箍莫怕死咪发ti腾/碰到钉咪惊/I understand/要全力地去do/要惊就两份惊/ 喃呒阿弥陀佛”,梁指这词绝对是高难度填词的典范,最後的“佛”音变为“苦”,拗音来成全与“do”押韵,相当苦心。
从梁对歌词的普遍认知及欣赏,可看出他对歌词本身的钟爱,及他累积而来的填词心经。在最後一节,他完全退居幕後资料整理,不评价不批判,列出黄伟文Wyman于1997年商台叱咤903《系咪玩野》56首恶搞“歪词”,却是以行动说明了最佳的词人皆是反叛,山寨训练是最好的填词练习。
这种无拘无束的漏网搜罗及秘密披露,令《雷词》一书鹤立鸡群,虽然还有资料多丶观点少的问题,但有血有肉的分类令粤词的前世今生,以至梁柏坚作为作者的形象立体起来。词集不单宏观地表达了歌词与流行文化,乃至社会面貌的地图,还令过耳即忘或个别孤单自赏的歌词,能倚赖另一书写框架继续生存——那是我认为歌词整埋的最大价值。
http://jb.sznews.com/html/2011-10/16/content_1783157.htm
29.3.11
轉: 詞話詩說:囍宴樂隊
梁偉詩 文匯報 29/03/2011
RubberBand在2011年1月1日,商業電台的叱咤樂壇流行榜頒獎台上大豐收,獲得樂隊獎項並憑〈Simple Love Song〉奪「至尊歌曲」大獎。RubberBand在台上不忘感激為他們填詞的女詞人呂甜(Tim Lui),認為她才是「全男班」樂隊的靈魂人物。與RubberBand一同於2008年出道的呂甜,是香港詞壇中的「稀有動物」──樂隊女詞人。林綸詩在〈○九年度歌詞廿一世紀詞人〉一文中,曾謂呂甜的詞往往在悲劇中滲有簡單的快樂,有著一種「灰中帶光」的人生觀。
的確如此,硬朗中觸覺細緻的呂甜,不但激發RubberBand溫柔爽朗並置的男子樂隊風格,同時亦為「女詞人」的隊伍加入多元詞風。2008年9月,RubberBand發表第一張大碟《Apollo 18》,呂甜包辦了大部分填詞工作,作品包括〈零度聖誕〉、〈小涼伴〉、〈一早地下鐵〉、〈遊車河〉、〈夜不眠〉、〈潛〉、〈Secret〉、〈Tears〉。其中〈小涼伴〉書寫了探索溫室效應全球暖化的獨特題材。2009年,呂甜與6號填詞的〈天台飛人〉,更由一個人跳樓輕生的場面和跳樓的種種原因談起,並寫出如何努力生存下去的共勉之歌。
2010年《Connected》大碟的〈Simple Love Song〉平白如話,相對來說,我倒以為同一大碟的〈囍宴樂隊〉才是呂甜的「本色之作」,當中描繪了婚宴的種種排場,也思考了婚姻的本質。〈囍宴樂隊〉可謂是繼林海峰〈經典〉後,另一首反思「婚宴」的歌曲── 「場地侍應生努力打掃 鮮花佈置傳來幸福味道 純熟地奏木結他 拆下鼓套 剛綵排完嘉賓也趕到 新婚的 臉帶笑 擁緊了 邊訴說著各樣美的夢 台上吻父母 台下醉酒失控 伴奏的畫面有過無數種 我早都懂 每一次合上眼 放聲唱著的歌 讓氣氛美滿浪漫到想起你我 送花數萬千朵 發光鑽石一顆 誰或花得起高級貨 能貧賤共享麼」
呂甜善於用正面寫負面。〈囍宴樂隊〉藉在婚宴演出的樂隊之眼,冷眼旁觀了婚宴的細節、乏味慣例和種種怪現狀,包括雅緻場地、悠揚樂韻、新人致辭、親吻父母、播放片段、賓客醉酒失控等等都照顧周到。可是呂甜的思考更深刻,從看盡千帆的囍宴樂隊眼中,由於唱過了無數囍宴,反而撥開迷霧,想到「誰或花得起高級貨 能貧賤共享麼」的核心問題。令人不禁想起,世上最轟動的婚禮,莫過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全球衛星轉播英國查理斯王子和戴安娜王妃的童話婚禮,然而,王子和公主的結局大家都再清楚不過。那麼,〈囍宴樂隊〉的暗示其實相當合理,新人們要的究竟是一場婚宴抑或一段婚姻? 「有天我合上眼 放聲唱著這歌 讓我請每個在坐見證祝福你我 有星宿萬千顆 哪需放著煙火 常夢想海邊某個夜 等一刻聽你說願屬我 唱過幾多的晚上 見證幾多愛分享 逐日聲嘶都儲起 成就你我所想 每一次合上眼 放聲唱著的歌 讓氣氛美滿浪漫到想起你我 送花數萬千朵 發光鑽石一顆 誰或花得起高級貨 能貧賤共享麼……」
〈囍宴樂隊〉從冷眼看世情歸結到自身的感情世界,尖刻又不失有趣。呂甜寫〈囍宴樂隊〉的聰明之處,恰恰在於找到了最佳角度談論婚宴怪現狀。試想職業性婚退樂隊,究竟會對世俗婚宴有哪種程度的審美疲勞。在不斷重複、流水作業的職業的生涯中,麻木之餘會否也暗羨別人得到「幸福」?〈囍宴樂隊〉最後回到囍宴樂隊隊員渴望與愛侶長相廝守的心意,溫暖窩心。因此,〈囍宴樂隊〉還是延續呂甜的詞風──「灰中有光」。 在香港流行歌詞史上,八十年的香港樂隊潮流,曾經造就了林夕、劉卓輝、陳少琪、周耀輝等重量級詞人。時至今日,出身於八十年代的樂隊詞人依然綻放光芒。近年,香港樂隊似有復興重來之勢,詞人作為樂隊的靈魂,自然成為受注目的對象。在眾多新樂隊新詞人中,呂甜挾「樂隊女詞人」的罕有位置,為剛陽味濃重的RubberBand帶來輕靈清爽的氣息,又不忘思考社會種種,成就了「剛柔並濟」的獨特男子樂隊風格,也為「女詞人」帶來更多可能性。
〈囍宴樂隊〉
作曲:藝琛@RubberBand
填詞:Tim Lui
主唱: RubberBand
場地侍應生努力打掃
鮮花佈置傳來幸福味道
純熟地奏木結他 拆下鼓套
剛綵排完嘉賓也趕到
新婚的 臉帶笑 擁緊了
邊訴說著各樣美的夢
台上吻父母 台下醉酒失控
伴奏的畫面有過無數種 我早都懂
每一次合上眼 放聲唱著的歌
讓氣氛美滿浪漫到想起你我
送花數萬千朵 發光鑽石一顆
誰或花得起高級貨 能貧賤共享麼
有天我合上眼 放聲唱著的歌
讓我請每個在坐見證祝福你我
有星數萬千顆 哪需放著煙火
常夢想海邊某個夜 等一刻聽你說願屬我
誰還未照相 吃甚麼菜
相識這片段能看到未來
看從外地到訪貴賓 繼續發呆
聽不明但歌聲帶出愛
每一次合上眼 放聲唱著的歌
讓氣氛美滿浪漫到想起你我
送花數萬千朵 發光鑽石一顆
誰或花得起高級貨 能貧賤共享麼
有天我合上眼 放聲唱著這歌
讓我請每個在坐見證祝福你我
有星宿萬千顆 哪需放著煙火
常夢想海邊某個夜 等一刻聽你說願屬我
唱過幾多的晚上 見證幾多愛分享
逐日聲嘶都儲起 成就你我所想
23.6.10
歌者的自白與顛覆

受室內禁煙的影響 (還有電影《志明與春嬌》的效應),吸煙與不吸煙不算全城話題,也算社會共鳴。《一支得》是關於一個煙民的故事,以吸煙者寂寞痛苦及被追打的過程,間接勸人戒煙。雲妮在電台節目說小克想過以此曲為癌病基金籌款,可知歌曲雖過癮好笑,但背後意圖是有多善意。而這正是陳奕迅親身演唱的意義——他不是挑從前小克填過的什麼改編歌,而在陳也未必自知的情況下,選擇以惡搞去關懷社會,這也正是他對自己形象的顛覆。
自白非「自白」
那陳奕迅的形象是什麼 ?大概可以說成是歌唱事業的「自白」。或許「自白」這個形容太自我,陳奕迅在樂迷認知裏的「自白」,也就是市場策略的定位。陳奕迅當然是情歌王子,歌聲好聽,唱出戀人心聲,卻不致於首首K歌。愛迷樂迷有口難唱,惟有靠Eason代言那最窩心的滄桑及深情。不過儘管他是如此走紅,陳奕迅卻是志不止如此。在現今樂壇,他的聲線無可替代地成為情歌的最佳代表,但也因為近二十年香港樂壇以情歌主導,「好聲」反而規範了他的歌路——除了情歌,他無路可逃。不過,他選擇顛覆,正是在樂壇以外、一切市場定位的遊戲規則以外。聽他的訪問便知道,他自己的性格與情深似海或傷春悲秋相反,其中他很喜歡的一首歌《最後今晚》,關於新郎婚前的最後一晚,他說最愛一句「最後今晚 明晚只得冷飯」正正顯示了他是「深情」的相反,而且還帶點刻薄,他認為這才算「一矢中的」。這就是真的陳奕迅——至少是陳奕迅其中一面,其中一個很少在他的歌路中出現的一面。
這就是歌者自白的矛盾之處了。自己想唱什麼主題、傾向什麼價值觀,在香港樂壇往往是市場決定,而非自己。從前,Beyond還可以唱種族歧視,黃耀明還可以唱同性或禁戀,但現在社會性或小眾話題少了,謝安琪和RubberBand還是被人當小品。
正經╱惡搞 誰夠資格?
除了社會意識較強的主題,歌者的自白經歷從前也廣為樂迷認同——樂壇在主題上是更開放和多元,當然也必是來自殿堂級人馬。張國榮勇敢地唱《我》:「多麼高興 在琉璃屋中快樂生活╱對世界說 什麼是光明磊落」,但現在泳兒唱《無緣罪》:「回家歸隱更好嗎?離開風吹雨打」,總是覺得不夠份量,更遑論資格;關楚耀唱《一年》也不會像羅文的《幾許風雨》,不是一年和十年的問題,只是關真的沒有「一個我默然承擔起一切怕什麼」,而羅的「看透世態每種風雨」至少是不容置疑。如今歌手少了獨特氣質,同時也只像挪用一部分的明星經歷作為「另類」主題,實際是其實他們都扛不起這樣的「我口唱我心」的題材。
陳奕迅其實也明白這個道理,在如今什麼都講求輕巧的年代,即使他步向殿堂或宗師地位,他也從不拉嗓子唱滄桑:在非情歌還未能成大勢時,他更沒有選擇刻意背棄深情路線,真正想唱出自己的態度或赤裸地表達一下社會意識。他倒不如走「法律罅」,假手於人,再拿來翻唱。於是他是非正式地唱《一支得》(絕對只限電台節目播出,甚至連籌款歌曲也不做,雲妮一再強調只是作最簡單的一次式播出──當然,YouTube上的點播率其實也早比得上一隻單曲發表)。他笑言若自己不唱,就會被王祖藍拿去了。這也證明Eason即使不是有意識地,也算是刻意地以惡搞精神,顛覆了自己本身的固有形象。而這第一次與深情形象正面衝擊的,就是對禁煙戒煙的社會性關心。在當代樂壇,他可是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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